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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breathes in, breathes out]

你将梦见你的家不再有窗玻璃。


勒内夏尔《愤怒与神秘》
René Char, Fureur et mystère

(4/2021)

 

金属嵌进皮肤里的时候,想起一些并不属于我的回忆:阴天下午的大地,被金属围绕着,我的皮肤感觉到湿润草原上升腾而起的寒凉。你的使命就是去切开,去刺痛,去穿透,成为刀刃。

(18/9/2022)


Sátántangó (1994)
Béla Tarr

今天月光刺眼,从树后面照过来,包裹住我,几乎是灼热的。树,庞大的树,并没有被照亮,却因为背后的月晕而被风吹动了。我本看不见风。我的皮肤上有月光,闪亮的,这时候我是有身体的人,和遥远的山川大地的过往联系着。写下这些以后我就可以不再看。

(20/1/2022)

像树一样,我
对森林一无所知。

(31/12/2021)

我在夜里唱歌。与其说是唱歌,不如说是张开嘴,发出高低起伏的单个音节。我的房间允许我唱歌,只有我在唱歌。

人们到远离城市的自然里喊叫,但我可以在夜里唱歌。

(23/12/2021)



Kajillionaire (2020)
Miranda July

害怕重复,害怕念自己写出来的东西。在念的过程里它们就离开我了,变成空泛的音节。好像因为这些东西更加和我有关,我说出它们时它们就离我更远了。

(20/11/2020)

(夜里坐车过Chelsea Bridge,风吹进车里,意识到此后还要过很多的桥。)

(26/8/2020)

快要搬走的这阵子,墙上贴着粘着挂着的东西开始脱落。

从她那里回来以后给房间拍了很多照片,用那个还没有起名字的相机。然后竟然觉得很安心,就好像我确实在这里生活过了。

整晚都在想做过的东西。夜晚。投影仪的暗光。工作的感觉。

睡不着,站起来在床上,觉得可以碰见天花板,看窗户外边。天空很红。想到九月还是十月的夜里,颊边的头发还湿着,看着窗外的时候。那时候我还可以站得离窗户很近。写下的那些才会被记住吗?有一阵子我开始害怕晚上,现在我不害怕了,现在的房间变得有一点像北京的房间。在这里,墙上的窗影比在北京的那些还要复杂。也许我做的东西都和我的房间有关。在黑暗的屋子里打开台灯以后,我的影子会被投在另一头的墙上。只要把手举高一点,我就可以碰到天花板。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需要七步。她问,是不是这个台灯让我难受。伦敦的冬天太冷了。有一阵子我头朝着窗户那边睡,房间像被颠倒过来。有一阵子我好像突然惊醒过来一样意识到窗外有那样高的一棵树。

(26/6/2020)

这几天到夜里总是觉得心慌。我又和我的房间在一起了,我和我的房间向窗外张望。我的语词呆滞但我并不着急。(这两天在一种诡异的漂浮状态里,可能是喝太多茶的缘故。)我觉得我遇到了一些新的东西,但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,因此无法把它们从我混沌的身周剥落出来。

(4/4/2020)

喜欢失眠。被迫看见墙壁和窗的时刻。就好像自己仍和夜晚有秘密的联系,仍然有一个自我来损耗它的无尽。夜晚的感觉是可以时刻走到外面。

(1/4/2020)

河流………………一个能被用「某个」来形容的地方,和别的地方割裂着。乘大巴的重要性是把路交与他人。没有路。只有河流。扑面而来的,生硬的,淹没我。

(21/2/2020)

我想我确实变懒了,感受力不好了,也忘了很多事情。最近我和她说了很多话,我说我已经说了太多,这些话已经超过了我会说的数量了。我们之间说了太多话,以至于我们的语言变得可以延伸开来了。她会突然停下,说:「噢,你知道的,你知道我要说什么」。在我们之间共同的场域的沉默里我看到那些言语,模糊的,游荡在房间里。然后是一个被无限延伸了的瞬间。然后我会说「嗯,好吧」,好像沉默是某种导体。  

(27/10/2019)



Je Tu Il Elle (1974)
Chantal Akerman

我仍然回忆起那个晚上。事实上我一度自信地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开始忘记它的时候。它在我记忆里出现的频率降低了,我感觉得到,但它仍然在那里,仍然唤起情感。它像梦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,四处游走。我用一种悲伤的暗喜来回想起它。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一串串地按照某种甚至固定下来了的顺序出现。我担忧地想它会就这样变少的,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变少的,就像一个句子被剥去一层层细节以后只剩下不带情感的陈述,像小时候我们做语法题那样。它压在我身上。这写作对我来说可能是某种自救,我是这样想的。我阅读它,然后把读到的东西陈列在案板上。我必须耗尽我的气力才能入眠。

(20/6/2019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