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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breathes in, breathes out]


Dear S, (2021) is a writing experiment before Untitled (2021); an ever suspended letter to a fictional correspondent, composed of repeated greetings and abandoned beginnings.





亲爱的S,

你好呀。

新年好!对不起,这么久没有联系你。最近我一直没有找到时间和力气来写信。

早上好呀。最近这里难得没有下雨,也许是太暖和了,我有时不记得现在是一月。冬天以来,我的身体开始莫名地频繁受伤。好在天气转暖了,身体变得自如了一点,我好像也有了些停下来喘息和回望的气力。在这呼吸之间问候你。

我住的地方再次封城了,但生活还算平常地持续(虽然如今我也许已不知道何为「平常」了)。最近,天气预报总是说要下雪,但一直没有下。我直到去年才第一次见到下雪,却很早就看了 Landscape in the Mist 里下雪的场景,流动、无声的雪和静止的人,从那以后,我对雪的感觉就是那样的。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……....荒谬感?就好像我们和什么联系着……....我们的语文课本里也充满了雪和分明的冬夏,可我住的地方并不下雪,树在春天落叶。对我来说,雪好像是别人的经历。

最近总是想到我们长大的地方,一部分一部分地想,像在心里重建某种地图。有很多事情,是我的感官先想起来的。我会闻到不同的季节里空气的味道,把树叶在风里的簌簌响声错听成海浪的声音。它们就这么出现了,像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植物,恣意地宣布自己与别处的植物有别。(如果人靠植物和水土来辨认城市,被辨认出的真的是「城市」吗?)离开以后,我的记忆变得扁平和一目了然,我可以回到我人生中的不同时间,只要它们和此地有关。

你好呀。谢谢你给我发消息,我还好,只是给你的信一写再写,断断续续的,加上学校太忙,有时候就这么忘记了。我总是想象自己和你说很多话,于是我的信总是写不完。我觉得这样不太好,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下午好。抱歉,过了这么久才回复你。最近,白天变长了,我还是整日待在房间里。这周我会半夜被鸟叫吵醒,大概四五点钟的时候。叫声规律得有点吓人,大概是同一只鸟,偶尔也有别的鸟的回声,听起来更遥远一些。我接连几天没有睡好,在想要不要随着鸟叫调整作息。这大概就是我最近的生活了。我的状态还算平稳,只是,长期和窗外不可控的那个世界分离,我有时候会担心自己是否失掉了一些感知复杂的能力。

最近这些天,重拾了关心时事的频率,再一次被世界上各种各样糟糕的消息绕缠,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一种几近失语的状态里生活了很久。直到现在,我好像才终于有一些机会抽离出来,回看自己身周的变化。有好多事情发生了,丧失了,停滞了,在当时没有被觉察,而它们还在持续地影响我。我不知道哪些被改变了,哪些还在变化?失语大概是,被一种灾异所带来的巨大的沉默淹没了,时隔这么久,仍然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。

新年的时候,接连收到几个朋友的信息,问我是否还好。从去年大家陆续回去了以后,我们的对话就几乎只剩下了定期的问好。是啊,我们好像都被分散开来,去独自面对那些无端却各不相同的疲惫,沉默了,然后在承受不住的时候,隔着网络打招呼触探,除此以外,好像也没有力气说出别的什么了。我们都保有好奇和关怀,却无法开口,以某种默契的形式。有时候我也会想,在这种时候,我们还能通过文字给对方什么呢……....正在发生的这些事情,是语言能够承载的吗?

我确实不太会说话了。我不知道是我忘记的中文太多、学到的英文太少,还是语言本身出了问题。在这里,我和自己使用一种介于中文和英文之间的、投机取巧的、质量不好的语言,结合了两者的便捷,是我发明出来以维持这种同样是「之间的」的生活的工具。起初它是我自己的,不被用来和人交流,可它也渐渐生长起来,作为一种未完成的残缺的语言影响了我,而不是作为中文或英文。于是我同时失掉两种语言的可能性。我感到害怕,就好像我随时都可以掉到沉默里去,忘记如何说话。我没意识到这是这么容易被忘记的一件事情。在什么地方我看到有人说,I’m a failure of both languages。

早上好呀,好久不见了。最近天气好冷,风也很大,像冬天。前几天我从衣柜里把长袖衣服翻出来,闻到上一个寒冷季节的味道。